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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游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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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衍慌了。

他雖為師嚴厲,卻遠沒修煉到如日後那般油鹽不進。見小姑娘哭的兀自傷心,不覺心軟,卻又不懂如何哄人,只得眼睜睜在旁看著,束手無措。

“其實……你方才的對答已出乎我意料了。”王衍想了想,說出自己的心裏話,“若放在平輩中,你已算出色……是我不好,只想著嚴師以待……總之……你莫哭了……”

這一段不長的話被他說得時斷時續。

姜沅壓下心中的情緒,仰起頭來,一雙剛哭過的眼眸異常明澈:“……當真?”

王衍一轉眼正正好對上姜沅的眸子,一怔,才又道:“當真。”

他不知姜沅究竟為何而突然傷感,姜沅當然也不會告訴他。索性錯著就錯著吧。姜沅咬了咬嘴唇,將桌案上的書簡全部收起來,抱在懷裏,道:“你不必做低伏小來哄騙我,我自也是不願當那吳下阿蒙。今日你且聽著,我年歲是小些,不如人就是不如人。再等些時日,你且看我。”說完就抱著那一捆書簡急急忙忙跑出了書閣,也不顧身後王衍是何反應。

姜沅當然沒就這樣回去。她在西湘園中找了間房洗凈自己的花貓臉,又待心緒平靜,才出了園。

書煙在外正等著,一見她出來,便迎上去:“今天的時日倒是不長。”

“上午在族學待得累了,學不成,就早些退了。”姜沅看書煙未察覺她的不對勁,面上不顯,心下卻是松了一口氣。

這事過去幾天,王衍始終愧疚不安。惹哭女孩子這種事畢竟是第一次,何況又是他有錯在先。可一想到小姑娘擡眼看他時的模樣,心下又有些異樣。這種感覺是頭一次有的,王衍尋摸幾時,仍不得解答,索性放在一旁暫時不去想了,只一心道要去給人小姑娘賠禮道歉。

王衍最先把這件事告訴了姜沅的長兄姜允,問他如何是好。姜允一聽卻笑了起來,只道他家阿沅不會是個心量如此不堪的小女子,或許是正巧遇上了煩心事,借著他出氣呢,不必過於介懷。

王衍只得先把這事暫時放下不提,暗地裏卻思索著要為姜沅備什麽好去道歉。兩人交際不多,卻似乎每次都不盡人意,第一次他害她大病一場,第二次害她大哭一場。如此想著,王衍更覺挫敗。

另一邊姜沅已將那件丟臉的事可以拋之腦後了。她確實開始用了功,與以往那種不求甚解的勤學不同,而是不斷訓練自己思辨能力,以求下次見面不必再輸得那麽慘。

心思完全放在學業上後,時間過得飛快,一眨眼小半月就沒了。這天陳氏接了謝府遞來的拜帖,陳氏便急忙派人備了薄禮,邀請謝夫人同謝氏女一道來府游玩,時間即定在月末。

要說謝家才是正宗的簪纓世族。姜家現在雖如日中天,不過是沒什麽積澱的後起之秀。兩家地位不可同日而語,如今謝家竟肯先拋了橄欖枝,姜家焉有不接之禮?且說還要奉為上上賓。

陳氏自得了回信便開始著手準備。先是將自家游園清整一番,該換新的換新,該丟棄的丟棄,連斑駁的匾額都換了兩三道。又是打點後廚備好了食材,切忌少樣。再是又耳提命面叮囑了僮仆廝婢婦等一幹下人克己守禮。最後待謝氏要來之日,提前告知了諸位門客謹行避讓,以防沖撞了貴客。

姜沅頭一次見這陣仗還是她阿翁在世時辦壽宴而為,可知此次謝氏之行在陳氏心中多有分量。

約定之期的當日,氣溫已升起,帶著易見的暑氣。陳氏特意讓姜沅尋了姜芷來,畢竟在陳氏心裏姜沅近日雖有改觀,但頑劣的印象還揮之不去。而這侄女就穩重多了。

一眾女眷在照壁前等著。為迎貴客,陳氏特意著姜沅穿得嫻靜文雅些,月白湖藍立領中衣,淺粉馬面裙,外襯粉藍緞面撒花褙子。幾日不見她身量又拔高了一截,穿上去已顯得亭亭玉立。

不多時謝家的馬車已行了過來。兩家到底是差的大些,光那馬車而言已是富麗堂皇非同一般顯貴人家。先下來的事謝夫人,隨後便是謝氏女謝冰卿。那謝冰卿冰肌玉膚,皓齒星眸,著純白襦裙淺紫色交領刺繡小褂,有幾分空谷幽蘭的氣質。

陳氏只在浴佛那日遠遠窺見過一眼,如今近距離一看,當真是讚不絕口。謝夫人也如女兒一般帶著一身清雅貴氣。二人寒暄一二,謝夫人身後的婦仆便上前來呈上隨禮,幾個紅緞綢面華貴錦盒,不一而足。陳氏心下暗嘆。

還有兩件則由謝冰卿親自給予姜家兩位妹妹手裏。姜芷得了一件白玉鳳首笄,玉質滑潤,樣式精巧。姜沅則得的是一對鎏金獸面白玉鐲。兩件均用盒子呈上。

陳氏將謝夫人一行人請入花廳坐定,命人一一上了茶盞和應時藤蘿餅等一式糕點。謝夫人嘗過後,對姜府後廚的手藝很是稱讚。

陳氏陪謝夫人說著閑話,姜沅她們用過點心後便告了辭,由姜沅領著前往了姜家的游園。

甫一進園,看到些稀奇景致,謝冰卿即道:“早就聽阿芷妹妹說你家的園子怎麽好,如今看來,她說得還不及實景一二分。”

姜芷笑道:“姐姐誇就誇,折損我做什麽。”

這裏的景色姜沅成天看,早已不足為奇,只是笑了笑,並未說什麽。她們沿路走了一會兒,便各自覺得累起來。謝畢竟是女兒家,與那日引著王衍游園時又不一樣。幸而陳氏心細如塵,早已打點妥當。三人在不願的亭子裏歇息,茶水糕點外帶零嘴吃食,一應俱全。

坐著休息好一陣,謝冰卿看著不遠處層巒疊翠下露出的房頂,道:“那是何人的住處?”

姜沅掃了一眼,答覆道:“原是我兄長姜允住在那裏,現在他搬到別府去,那邊便沒人了,也只得待他回來時用上一二日。”

聽到姜允的名字,謝冰卿的眼神稍稍一黯,不過轉瞬即逝,倒是沒給旁人看出些什麽。她笑起來:“你兄長?”

“對啊。他去年才從太學出來,現在在校尉營掛了個閑職,算是當差。”

謝冰卿不說話了,目光盯著那所及之處,仿佛與其相視無言。

如今到了傍晚,天氣已涼爽起來。時不時有風刮過,掃除了累積的暑氣,不覺沁人心脾。

她們又歇了會兒腳,與婢女幾個一同打了會兒雙陸,才起身繼續游玩。

到了一處,謝冰卿問道:“這裏是?”

“這是西湘園,裏面的風光也很雅致,往年間閑置無人倒可引你們一游。如今我西席暫住於此。”姜沅說著,不禁回頭看了一眼那院落。

正說著,忽有人從身後喚了姜沅的名字:“阿沅。”

姜沅聽著這熟悉的聲音,欣喜循去:“阿兄!”

原來那正是姜沅的長兄姜允。他倒不似姜沅姜芷這般刻意打扮過,只穿著玄青色的尋常服飾,應是臨時起意才來的。

姜芷也一同道:“阿兄。”

“阿芷也在?”姜允近了才看到姜沅身旁這幾人,“今日約了阿衍論學,不想家有貴客,想走也遲了些。”

謝冰卿站在靠樹叢的一側,姜沅知曉她阿兄沒看到人,只得道:“阿兄,這位正是謝家姐姐。”

姜允這時才看到一旁的人。他怔住了,道:“原來是謝姑娘。”

謝冰卿盈盈一拜,大方得體:“姜公子。”

姜沅奇了:“阿兄與謝姐姐是舊識?”

她一問,姜允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,只道:“不過陳年往事罷了。我先去找阿衍,你倆好生待謝姑娘,不許頑皮。”

姜沅姜芷同聲道:“這是當然。”

姜允走後,謝冰卿才說道:“我初入太學時,你阿兄鋒芒正盛。”

姜家這四子裏,其實只有姜允是真心喜愛鉆研學問,不用想便知理所當然。

“原來你們算是同窗。”姜沅道,“我這阿兄其實木訥得很,性情雖寬厚,實則不谙世事。”

謝冰卿笑起來,這是今日她第一次笑得毫無介懷:“哪有你這麽說自家兄長的。”

姜芷也落井下石,裝老成道:“阿姐所言非虛,不過這樣也可愛,倒少些我們父輩的汙濁氣。”

兩人越說越沒了王法。謝冰卿卻笑得痛快。

只有姜沅在一旁看出些門道來。

之後謝冰卿像是再沒什麽興致逛園一般,總是心不在焉。她們草草看了幾處便折回陳氏屋中。天色將晚,陳氏留她們用晚膳,謝夫人推拒幾番,如此只得罷了。臨走時謝冰卿邀了姜沅姜芷後日別山會府一聚,陳氏替她們應承下來,謝冰卿如此才可放心離開。她們直將謝家馬車送出巷口後,陳氏才領著二位姑娘回了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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